穆旦·兩個(gè)世界

　　看她裝得像一只美麗的孔雀——
　　五色羽毛鑲著白邊，
　　粉紅紗裙拖在人群里面，
　　她快樂的心飄蕩在半天。

　　美麗可以使她樣子歡喜和發(fā)狂，
　　博得了喝彩，那是她的渴望；
　　“高貴，榮耀，體面砌成了她們的世界！
　　管它什么，那堆在四面的傷亡？”……

　　隱隱的一陣哭聲，卻不在這里；
　　孩子需要慈愛，哭嚷著，什么，“娘？”
　　但這聲音誰都不知道，“太偏僻！”
　　哪知卻驚碎了孩子的母親的心腸？

　　三歲孩子也舍得離開，叫他嚎，
　　女人狠著心，“好孩子，不要哭——
　　媽去做工，回來給你吃個(gè)飽！”
　　絲缸里，女人的手泡了一整天，
　　腫的臂，昏的頭，帶著疲倦的身體，
　　摸黑回了家，便吐出一口長(zhǎng)氣……
　　生活？簡(jiǎn)直把人磨成了爛泥！

　　美的世界仍在跳躍，眩目，
　　但她卻驚呼，什么污跡染在那絲衣？
　　同時(shí)遠(yuǎn)處更迸出了孩子的哭——
　　“媽，怕啊，你的手上怎么滿鋪了血跡？”

　　1933年